易經沒那麼偉大！？

圖片來源：weibo.chinatimes.com 易經沒那麼偉大！？ 2015-09-05 - 了無居士 我初涉命理時，曾被一個老仙覺詰問說：「你懂易經嗎？」我說不懂；他說：「那你鐵定學不好八字。」我問為什麼？他說：「易經是五術的源頭，你不知源頭在哪，怎麼可能弄清楚命理的組織與推論的技術呢？」我覺得有理，於是買了一本回家閱讀；當年的出版事業沒有今天發達，易經都是原文呈現，我讀了半天，就是一些朋友說的「每個字都懂，連起來讀就不懂了」；其實未必，許多字非常罕見，例如澤山咸卦二六的「腓」，坎為水卦〈象〉中的「簋」，澤天夬卦九三的「頄」，澤水困卦的〈象〉中的「葛藟」等等，我查過字典，依然不知在講什麼。 有個朋友為了去東南亞投資的事猶豫不決，他占了一卦，卦名「澤天夬」，翻開不知哪裏買來的易經讀本，其內載說，「揚於王庭，孚號有厲，告自邑，不利即戎，利有攸往」，知道在講什麼的人請舉手。這種文字由於需要中文系教授的講解，算是一種死文字，這種卦也是一個死卦。我有幸擁有不錯的譯本，知道意思是「必須在朝廷之上公布小人的罪刑，就算誠信地除去小人仍有危機在；通告城鎮的上下，輕易出兵可能遭到不測，唯有如此，才算得利」；就算講得有點白了，我依然霧煞煞的，足見我沒有學易的慧根。這個朋友比鬼還靈精，他從「不利即戎，利有攸往」看出此卦兆凶，因此打消前往設廠的念頭。 這個朋友隨後說道：「既是赫赫有名的占卜經典，不該寫得像陽春白雪，而是讓所有的下里巴人都懂，如今非得借助中文系教授不可，消失指日可待。」那是一種上古時代的文言文，跟甲股文、毛公鼎銘文一樣，並不想給凡俗之輩讀。易經的解說屬於集體創作，一些飽學之士為了顯示自己獨特的學問，故意賣弄那些生冷艱澀的文字，尤其非一人或一時之作，前後不銜接，依然屢見不鮮。譬如姬旦(姬昌的弟弟)講了一點，孔子與王弼再講一點，終於湊成一書，雖然很多地方講不通，卻礙於那是古聖先賢的傑作，沒有人膽敢提出修正。 從漢朝罷黜百家、獨尊儒術起，儒家這個系統壟斷中國學術達兩千年之久，尤其科舉制度興起後，三級考試都要考易經(八股文的題目多從易經出)，易經成為一門必修課，研究成果更是滿坑滿谷，我曾在圖書館翻閱「古今圖書集成」的目錄，發現關於易經的研究高達幾百種，當場嚇了一大跳。 從前的人想要占卜，使用的方式概由身分地位決定，唸過書的朋友使用易經，普羅大眾則用京房易，易經用蓍草，京房易用銅錢，形成一個卦後的解說依然大異其趣。除本卦的吉凶外，還有動爻，「為什麼要動？」當然是事情有了變化，這個動可能兆吉、也可能兆凶；易經允許一個爻動，京房易則不限(六個爻都可動)。上述那個「澤天夬」第三爻動，它的玄機是，「壯于頄，有凶；君子夬夬，獨行遇雨，若濡有慍，无咎」，對一個像我這樣笨的人，這種敘述讀來固與天書無異也。 有個朋友開館算卦，使用目前流行的易卦，門口的招牌上寫著「文王聖卦」，我說不對，姬昌活著的時代尚無這種占卜形式。他被紂王囚禁時，覺得「下雨天打孩子」，閒著也是閒著，於是將八個基本卦以兩兩一組的方式弄成六十四卦，此事何其簡單，卻被後世形容為不得了的創舉。開館朋友服膺古聖先賢的智慧，他質問我說：「易學教授的學養過強了吧，人家怎麼用，你跟著用就好了，幹嘛要標新立異！」我說，我就不看不懂易經才學京房易，前者的功能有如鍵盤式電話，後者則像iphone7；他居然問說：「京房易是蝦米碗糕？」 從實用的角度說，姬昌做的事依然無法作用，譬如你占到「山天大畜」，沒有人知道此卦的吉凶，甚至連「大畜」這個名詞還是後來加上去的。原先的卦好像一間空屋，亟需一些裝潢，其中有人解釋六十四卦，有人解釋六個爻，這些文字共計九篇，稱為「十翼」(其中〈文言〉分上下兩篇)。談到實用性占卜就不能不提京房了，他是漢朝人，首先在六個爻附上十二地支，有地支就有五行，有五行就有生剋，有了生剋終於可以辨別吉凶。 京房易就是我常說的五行易，兩千年後的今天還可以找到不少名稱，包括龜卦、文王卦、六爻卦、金錢卦等等；這個過程中，有個動作叫做「納甲」，那是將地支裝在六個爻中，並賦予五行的生剋，就因為有了地支與五行，占卜從此活絡起來，終於可以占斷各種疑難雜問。 我說，解說易經是中文系教授的事，等於解說微積分是數學教授的事，解說量子力學是物理學家的事，解說程式是電腦工程師的事。準此而言，民眾想要接觸易經，有如百姓想要一窺紫禁城一樣，都是一種妄想。這也是易經始終進不了普羅世界，而京房易始終進不了學術殿堂的原因。 多年以前，我在台北偶遇台灣第一位易學博士，他聽說我在研究易經時，曾經當面嘉許，隨後得知我研究的不過是世俗的易，立刻露出鄙夷的神色說：「你說京房易嗎？那是江湖雕蟲小技，不足掛齒啦。」他顯然站在學術的立場而非使用的立場，假設我當場問他實用的問題，例如「我想買某家公司的股票，你看賺得到錢嗎？」他說不定就會拂袖而去。 每年過年期間，電視台都會訪問一名叫做「國師」的人，請他預測新的一年的國政、財經、治安等等問題的吉凶，此兄使用的就是易經；不僅如此，那個卦還是他挑選的，此時我問：「假設我也來挑一個卦，揭示的結論與國師恰好相反，你認為誰的會準？」 可想而知的國師這塊招牌很亮，別人比較能夠接受。「你認為台灣未來一年真的按照國師的預言走嗎？」這又是一個重點，由於記者年底之前並未檢視國師的預言是否真實，國師有恃無恐，一年接著一年，重演著預言家的戲碼。由此可知國師解卦跟眾多寺廟抽籤一樣，每家都可以抽一籤，然後說出獨特的看法。 台灣的前途是個客觀存在的事實，占卜也好，抽籤也好，則帶有主觀意識在內，因此不同的人來占或來抽，卦象與籤詩一定不同，於是出現許多種解釋，其中一個比較接近就會被傳誦至著，其實那是亂槍打鳥，剛好有一隻倒楣的鳥被擊中。 在探索占卜的過程中，朋友也許會問：「你說京房易才是占卜的主流，我覺得未必，因為沒什麼一個碩博士生研究，也沒出版過幾本像樣的卦書，如此這般，可能獲得學術界的共識嗎？」我想，癥結應該出在，指導教授都受到儒家思想的洗禮，不許在易經之外另闢蹊徑。在漫長的傳承中，易經為主流，京房易為逆流，短期間內很難改善。 易經雖然沒有實用的價值，依然受到中文系師生的青睞，每年不乏有人寫出論文，然後順利拿到碩士或博士學位，我就碰到好幾個；京房易呢？歹勢，似乎乏人問津。我常在想，一本經典之著被老學究搞成這樣子，豈是伏羲或姬昌的本懷；談到京房易的流變，就不能不提清朝野鶴老人了，他論卦的經驗經由門徒整理成為《野鶴老人占卜全書》，這是我讀過最有系統、最有創見的卦書。我也敦勸學卦的朋友別再迷信周易，買一本野鶴老人的書回家拜讀，保證開卷有益。 【了無居士】 現代派紫微斗數之代表人物，了無居士以科學化、學術化、實事求是的純命理觀點著稱，多年來出版的書籍已達六十多本，為命理史上之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