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古術數非科學？

鐵板神數是真的嗎？（馮睎乾）

9小時前

《赤壁》劇照(蘋果日報)

近日寫了幾篇淺談命理的文章，讀者頗多迴響。有人斥為無稽之談，直指術數並非科學，毫無根據。關於命理學的本質，我早寫過，儘管它涉及預言，但其實較接近一種文學闡析，而非科學意義上的預測。不論中西，古代智者皆相信冥冥中有定數，孔子如是，阿里士多德亦然，但智者從未聲稱占卜算命是「科學」。

「命理並非科學」，不是貶斥命理的有效理由，正如琴棋書畫不是科學，難道本身就毫無價值？批評術數不科學的人，恐怕受到現代江湖術士的口頭禪影響。坊間術士每次預測未來，末了總要戴個頭盔，鄭重聲明「風水術數並非精密科學」──似乎暗示術數也是科學，只是不精密──說這種話的人，不知道他們是否懂得術數，但肯定不明白科學。我不妨畫公仔畫出腸講一次：術數非但不是精密科學，它根本不是科學，也不涉及統計學。術數就是術數，它有自己的前設、遊戲規則和意義，無須攀附科學。

你可能質疑：科學預測可透過實驗，按照統計學原則，證明是否真確，那麼術數家何不也做做實驗，證明自己的預言具備「統計上的顯著性」呢？其實只要翻開以前A-level純數學教科書代數部分的第一頁，已可解答這個問題。邏輯學把句子分為兩類：第一類是「命題」（proposition），即可以有意義地說它是真或假的句子，例如「香港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特別行政區」、「2+6=5」等；第二類是「開放陳述」（open statement），指那些沒所謂真假的句子，例如「食屎啦你」、「手心又係肉，手背又係肉」、「I want to learn from you guys」等。科學家要檢驗的對象，是命題，即那些可明確區分真假的句子，然而命理學甚少這樣斬釘截鐵的推斷，大多數是介乎「命題」和「開放陳述」之間。

舉個例子：若我說，你來年命盤的武曲見雙化忌，表示行動力受阻，或經濟有困難，或家中女性親人有事故，到了明年底，你大可拿預測跟現實印證一下。若你一帆風順，三者皆非，自可斷言是錯；假若真被公司解僱，或弄傷了手，你大概會相信預測「靈驗」，但你依然不能明確說它是「真」，因為「受阻」、「困難」、「事故」三詞皆無法量化，定義模糊，詮釋時難免流於主觀，所以說它是真是假，意義不大。

再舉一個古代例子。據西塞羅《論占卜》（De Divinatione），阿里士多德曾寫過友人歐德謨（Eudemus Cyprius）的故事：歐德謨有次遠行，途經費萊阿，被那兒的君主阿歷山大所擒，更得重病，迷迷糊糊中，「夢一少年，相貌堂堂，語之曰：『汝疾當速癒，數日內阿歷山大將死，五年後汝亦可返家矣。』」（ei visum in quiete egregia facie iuvenem dicere fore ut perbrevi convalesceret, paucisque diebus interiturum Alexandrum tyrannum, ipsum autem Eudemum quinquennio post domum esse rediturum）結果歐德謨真的康復，阿歷山大也確在數日內被殺，五年後他離開費萊阿，卻在回家途中參與一場戰事，未抵家鄉就被殺了。然則夢中最後一個預言錯了嗎？阿里士多德寫道：「占夢者因其事而解曰：歐德謨魂離肉身，是亦歸家之象。」（ex quo ita illud somnium esse interpretatum ut, cum animus Eudemi e corpore excesserit, tum domum revertisse videatur）阿里士多德和西塞羅沒有批評占夢者搬龍門，因為古人都明白：算命占卜的遊戲規則，是容許龍門飄移的。你大可不接受這種規則，但不可拿科學標準來否定它。

命理學的預測，多數是這種「半命題」，難以客觀判斷「真不真」，只能憑感覺說「靈不靈」。但江湖上也有種「鐵板神數」，厲害了，批出來的命書幾乎盡是「命題」，比如你有多少個子女，配偶生肖等等，統統可以判斷真假。我不懂鐵板神數，也沒找人算過，但問過兩三位算過神數的朋友，沒一個說它靈，其中一人本身是術數高手，他拿鐵板神數命書跟事實作對照，發現命中率只有20%。預測命運只能霧裏看花，所有算命工具都是模糊的銅鏡，也許只在撒手塵寰的一剎，我們才能第一次看清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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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科學否？有趣！西方也有預測占卜法，也有研究魂靈的。再者宗教也非科學，仍然自古流傅至今，不斷與時代並進。